李经纬入狱

　　李案发生于十多年前。在法庭上,对于陈年旧事,李经纬表示,他已经“不记得了”

　　文/《方圆》记者 黄倩 特约撰稿 唐红娟

　　庄晓岩一直以为,她在1992年获得巴塞罗那奥运会72公斤以上级女子柔道冠军时获赠的那只健力宝金罐是真的,直到最近她拿去鉴定,才发现它的造价只有50元。就在同一天,11月5日,健力宝创始人原董事长兼总经理李经纬因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15万元。

　　不过,李经纬的获刑与金罐无关。广东省佛山市中级法院认定的犯罪事实是:2000年6月,包括李经纬在内的5名原健力宝集团高层,利用公司职工福利资金为自己购买商业保险,其中李经纬投保了国寿福瑞和康宁定期两个险种,保费为331.88万元。

　　2009年9月,同案中的健力宝前高管已被宣判,当时李经纬因病缺席审判,直至今年8月佛山中院恢复审理此案。

　　为何购买商业保险

　　9年前的2002年10月,去职、发病、获罪,在短短的9个月里,李经纬经历了这一切。广东省检察院当时给出的调查报告就已经将他的犯罪事实勾勒出来。

　　2002年,健力宝公司结算中心原经理陆庆坤、财务结算中心原会计蔡伏云贪污案发,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检察院反贪局在查处过程中发现了健力宝原副总经理杨仕明共同贪污的犯罪事实。

　　杨仕明归案后,主动交代了侦查机关尚未掌握的其伙同李经纬、阮钜源、黎庆元以购买保险的形式贪污巨额公款的行为及其个人受贿事实。

　　因1999年健力宝公司面临转制,筹备上市,当时不少职工、中层干部、集团公司科室人员都知道饮料公司有一大笔职工福利资金未发给职工。因为在当时的国企,通过购买商业保险给员工提供福利很是流行,所以有人提出以购买商业保险的方式发钱给全体职工。

　　2000年6月,在李经纬、杨仕明、黎庆元、阮钜源及于善福这五位健力宝集团有限公司正副总经理召开的例会上,五人均表示赞成并决定以饮料公司工会的名义用职工福利资金为包括五位老总、集团公司科室人员在内的全体职工购买商业保险,并指定由主管饮料公司工会的集团公司副总裁黎庆元负责做方案。

　　2000年6月底的一次会上,李经纬等五位集团老总商定为与会的五位老总购买保险,李经纬让杨仕明经办此事,在这次会上没有人再提起为全体职工购买保险的事情。会后,杨仕明指使饮料公司财务部经理梁某,通过在中国工商银行三水区支行兴隆储蓄所预先设立的账号为219700189999的健力宝工会账户,将饮料公司的职工福利基金共计人民币1141.385万元作为投保费划给人保公司,并用人保公司按上述报费金额开具的5份加盖有“附件”字样、投保人均为“健力宝饮料公司”的非正式保险费发票入账。

　　人保公司收到保费后,即为李经纬购买国寿福瑞和康宁定期两个险种,投保费为331.88万元;为杨仕明、黎庆元、阮钜源、于善福4人购买国寿福馨和康宁定期两个险种,投保费分别为人民币187.56万元、200.91万元、229.185万元、191.85万元,并开具5份正式发票,由杨仕明交给李经纬等人各自保管。

　　因为购买保险的钱是从职工福利资金中转入工会账中,再由工会费中支出。当时人保公司按照行规返还了30多万元的保险回扣,杨仕明按照于善福的安排将这笔回扣分给李经纬10万元、于善福8.68万元、黎庆元5.38万元、杨仕明10.18万元,这些回扣是人保公司按照上述数额存入银行,再由杨仕明将存折交给李经纬等人的。

　　2001年,健力宝公司面临转制之际,杨仕明利用其主管公司财务的便利,指使陆庆坤以支取业务费用的名义,从公司结算中心的账上套取现金非法占有。同年11月至12月间,陆庆坤以“与广州银行工作会议费用”、“与广州有关银行举行迎新年联谊座谈会费用”和“与三水区有关银行举行迎新年联谊座谈会费用”的名义填制现金支出证明单,经杨仕明审批后,由陆庆坤、蔡伏云从结算中心的财务账上支取人民币共19万元。事后,杨仕明分占人民币13万元。

　　此外,1997年下半年,时任健力宝饮料公厂主管销售和财务副厂长的杨仕明,非法收受原南海市艺邦工程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某人民币10万元,后杨仕明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使李某顺利承接健力宝饮料厂旧销售大楼的装修工程和顺利得到工程款的划拨。

　　迟到的审判恍若隔世

　　2002年7月至10月内,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以及三名副总裁黎庆元、杨仕明、阮钜源(常务副总于善福另案处理),均因“涉嫌转移巨额健力宝资产”而被广东省三水区检察院反贪局传讯,后来先后申请取保候审。

　　因陆庆坤、蔡伏云贪腐案牵扯出杨仕明,此后杨仕明又交代了李经纬等人的保险贪腐案,佛山市三水区反贪局和佛山市检察院的诸多领导与检察干警们为这个持续了近十年的贪腐窝案付出了无数心血与汗水。

　　“由于健力宝集团公司在转制问题上颇有些周折,就连他们的公司名称都先后改过很多次,企业的性质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也是一时难以界定,为了查清这些细节,我们多次到人事部门和政府相关管理部门调查物证书证。”佛山市检察院公诉科副主任科员、助理检察员黄雨亭告诉《方圆》记者。

　　2009年6月4日,广东省佛山市检察院指控李经纬、杨仕明、黎庆元、阮钜源犯贪污罪,杨仕明犯受贿罪,向佛山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上述四人除李经纬因身患重病需要救治外均被逮捕。佛山市检察院指派检察员徐磊、代理检察员王瑜出庭支持公诉。

　　2009年11月下旬,佛山市中级法院作出判决,杨仕明犯贪污罪和受贿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八年,黎庆元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阮钜源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上述三人均提出上诉,广东省高级法院于2010年3月下旬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在上述三人被采取法律强制措施和出庭受审时,李经纬均缺席。其实从2000年开始,李经纬就因脑中风而坐上轮椅,一直辗转于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北京普华医院等救治。

　　2009年11月23日是杨仕明等三人接受审判的日子,佛山市中级法院三名法官前往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了解李经纬病情及能否参加开庭的情况,从主治医生那儿了解到,李经纬除之前所患重病外,于2009年11月13日突然因消化道大出血住院需要进一步治疗。

　　但李经纬并不能因此逃脱法律的质询,佛山市中级法院2011年8月29日在广州一家医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李经纬贪污一案。此时,李经纬年已72岁,且中风在床。他所经历的那些风浪,都已经恍若隔世。

　　“我不记得有没有安排黎元庆为全体职工购买保险的事情了。”在法庭上,对于陈年旧事,李经纬表示,已经“不记得了”。

　　李经纬时代的终结

　　普通平凡的李经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以很不经意的方式开启自己人生成功辉煌的大门,当然,他更没有料到命运之手也会将他从星光璀璨的高台上狠狠拉下。

　　李经纬是三水区白坭镇人,苦孩子出身。遗腹子,父亲死于战乱,母亲无力抚养,在广州东山区孤儿院长到少年。擦过皮鞋,做过印刷工人,在戏院给有钱人扇过扇子,没进过一天学堂。上个世纪70年代中时来运转,担任国营三水酒厂厂长,一生事业奠基于此。

　　创业是艰苦的。一个细节是,李经纬曾亲自背着米酒,到佛山和广州挨家挨户推销。

　　1983年,李经纬创立了健力宝品牌,随后三水酒厂改名为广东健力宝饮料厂。1987年4月10日,广东健力宝集团有限公司成立,李经纬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1994年,健力宝销售额超过18亿元。李经纬通过赞助中国奥运代表团、赞助北京亚运会等开创性的举措使得健力宝成为家喻户晓的饮料品牌,而健力宝集团也成为国有企业的标杆。

　　但体制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健力宝。1999年之前,李经纬一直是健力宝的实际掌舵者,却不是它的所有者。1999年,李经纬提出在公司内部实行员工股份合作制的方案,由管理层自筹资金4.5亿元买下政府所持有的股份,方案被政府否决。从此,三水区政府开始为健力宝提供各种改制方案,并加大对健力宝资金的掌控,每种新产品都必须政府审批,经过政府的财政预算。

　　2001年,在三水区政府为健力宝召开的转制工作联席会议上,参会官员表态主张卖掉健力宝,并且不能卖给李经纬团队。随后,健力宝被空降三水的浙江国投匆匆接手,而李经纬则因突然中风而入院。

　　李经纬在任的18年间,健力宝为三水区政府贡献利税28亿元,涉案的300万元款项在当时相当于一些上市公司老总的年薪。

　　获悉李经纬被判刑,财经作家吴晓波对《方圆》记者说:“李案发生于十多年前,本质上看,是企业产权改革过程中政商关系破裂的结果。李经纬入狱,是中国改革史上的一个遗憾。”

　　李经纬或许宁愿不记得之后健力宝发生的事情。“在健力宝的国有企业产权改革过程中,李经纬与地方政府进行博弈,最终政商关系破裂,两败俱伤,健力宝这个品牌也成了斗争的牺牲品。如果你把他的遭遇放到当时的大背景下,更能理解这种悲情。”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李曙光对记者说。

　　张海时代的多元化扩张没能让健力宝东山再起,其本人也在3年后因做假账等获刑十年。随后,三水区政府成立健力宝贸易公司,负责产供销一体化运营,健力宝集团公司则拥有品牌所有权、债务和固定资产,健力宝开始“体外循环”的救赎,而接手贸易公司的正是现在的台湾统一集团。

　　换包装,投广告,赞助广州亚运会,健力宝近年极力希望通过变革重获新生。但市场竞争是残酷的,如今的李世政已经是张海时代后的第三任总经理。而今,统一时代的健力宝,又陷入了金罐造假的泥潭,苦苦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