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日,对很多人来说,只是新年的第一天。但,对我来说,却是丢失了自己的单位、丢失了自己的身份的第一天。
我在《新闻晚报》11年了,如果算上实习,应该是将近14年。
这些年来,写过的报道不少于五千篇,几近六七百万字,其中有些颇为自得,有些不值一提。这些年来,采访过的名家也算“人山人海”,其中有些已然作古,有些继续绽放,有些让我获益良多,有些与我已是挚友。
这些年来,被人欺负过,曾经和杨蕾一起愤然离开被商业作秀严重伤害了的所谓“慈善”结果招来骂声一片;曾经领教了业内某些人表面百般借口背后暗捅一刀的奸诈作为;更曾经因为采访对象出尔反尔不认账而受过责罚。
这些年来,被更多人温暖着,即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三报两台,业内的伙伴们仍然认我,支持我,不厌其烦地提供各种联系方式和业内数据,甚或直接帮忙联络受访对象安排各种采访。
这些年来,从一个天天写完稿子抖抖索索等着以严厉著称的文艺部雌雄双煞王昕老师和蔡颖老师修改或者责备的小实习生,到看得到他们两人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和人前背后越来越多肯定的老记者;曾经犯过低级错误害得报社领导寿光武老师帮我到对方家里鞠躬道歉,后来却陆续拿了集团优秀青年、书展好新闻、上海好新闻各种奖项……或大或小的荣誉底下,是这一路来师长无私的指点与合力。
入行之初,曾经有一个好高骛远的战地记者梦,前线,永远都是新闻人苦与乐、痛与血的圣地。但很遗憾,这个梦想从未曾实现——无论是印尼海啸还是汶川地震,几番主动请缨的我都被领导关切地劝了下来,“那里危险,还是让男生们先去吧。”
但即便在后方,我仍然与前方的同仁保持着最密切的联络,印象最深的是2008年那次,社会新闻部李一能几次来电:“姐,太惨了我受不了了”,“姐,我帮人找到了他的老母亲”,“姐,有个小女孩的爸爸救人牺牲了,咱能凑点钱帮帮她么”……我们几个朋友凑了钱,小女孩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
入行之初,曾经还有另一个好高骛远的山区支教梦,蓝天、骄阳,孩子最专注的眼神与最灿烂的笑容,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两次青海、一次云南、一次贵州,报社都以最最直接的方式给予了支持:无限制地给了假期,无限制地提供版面,我们和孩子们的照片,还有每一年青海师生的来信,几度登上头版,后来,我们又在话剧人袁鸿的策划下,组织募捐,组织捐助人看戏联谊。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只有我们走进大山一家家收集来的照片和资料,无论是报社同事还是网上素不相识的朋友,都给了我们最充分的信任,我负责信息发布和后期账目监管和家庭回访,青海的老师们负责信息收集与及时沟通,那些没有一分钱利益还需要搭上人力物力也会有各种非议的事情,大家都做得那么起劲那么快乐。现在,有近900个孩子避免了失学的困境。
而在今天,所有的过往已经终结,所有的梦想暂时停歇。
职业生涯这么久,谁没有过为了采访带来的麻烦吓得脸色发白呢?谁没有过受了委屈躲在厕所里拽着纸巾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呢?谁没有过走到天涯海角都要写稿遇到风吹雨打也要写稿甚至碰到飞机事故紧急逃生滑下滑梯还在写稿呢?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以最顽强的生命力,把一腔心血注入鼠标键盘与纸张报端。
还未知方向,但却知道我们注定会重新启航。最美好的岁月,并未虚掷。
职业生涯这么久,谁都不再是大学里浑浑噩噩畏羞畏怯的小孩子了,我们都会害怕,却都不会止步,都会疲倦,却都不会迷失。我们现在很现实,梦想这样的东西在我们看来如同底裤,一定要有,却不必秀,职场不是T台我们也不是骚货。
我们珍而重之地把梦想藏在深处,从来不现,从来不忘。我曾在这个集体,我怀念这个集体,我祝福这个集体。但,我不回头。再苦再难,挣扎着昂起头往前走。这就是,十数年新闻业的薪柴炭火炙烤出的,一个新闻人。
作者:谢正宜(原《新闻晚报》文艺部记者)来源:仟言万语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