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前天晚上回京的记者屈一平所写自述,请大家看看:
山西疫苗事件被揭露出来后,报社又派出我跟进采访此事。2010年3月23日——4月2日,我在山西太原市采访期间,遭遇当地相关部门接洽中“非正常”现象,此现象颇有“山西专用”标签意味,在此“高温曝光”如下:
山西专用标签一:遭遇栗文元“暗算”
栗文元,山西疫苗事件关键人物,原山西省疾控中心主任。2009年12月,在山西省疾控中心原信息科科长陈涛安举报山西问题疫苗事件后,栗被免职,随即一家三口赴澳大利亚旅游。
栗文元回来了!
2010年3月30日上午,我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即刻按照山西省“专有”采访程序,先联系山西疫苗事件调查组媒体接待办公室,对方依旧答复——向上请示。
之前的所有官方采访,山西方面惯常如此:“接待办”记录采访要求,接受采访却遥遥无期。
唯一一次答应中国经济时报的采访,过程极其曲折,结果却一无所获。
镜头回放——3月24日,我与同事在前一天提交采访提纲后,再次来到接待组,答复仍然是再等一等。就在当天上午11时40分,我突然收到该接待组宣传部要人电话,告知下午14时30分山西省疾控中心负责人可安排采访。
下午14时20分,我赶到位于电力大厦718室的接待组,接待组一位来自山西省卫生厅的何姓工作人员回答:“临时有安排,取消采访。”我随即提出可以延迟采访时间,即使到晚上也可以。对方表示要请示,在接待组等了一小时后,对方仍表示要请示,之后无果。
3月30日10时左右,接待组电话回复,可以提供栗文元电话,我需自行联系。
此次采访之前,我已做好迎接百般曲折的准备,事前亦设计了一系列应对推辞的应答。但采访确认来的如此轻松,让事先准备的应答全无用武之地,也罢,想来栗文元的推辞也是一连串的,稍后再用不迟。
当我电话联系栗文元时,对方没有接听。然而,五分钟后,栗文元的电话打了过来,没费任何口舌,确定当天下午2时半接受采访。
如此痛快的允诺出乎意料,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之后近十小时的遭遇,却将一切打回起点。
2010年3月30日下午14时半,我和同事两人前往山西省疾控中心办公所在地。接待我们的该中心办公室主任却提出:采访栗主任,要出示证件进行登记。
让我们疑惑不解的是,栗文元已被免职,缘何采访需经由疾控中心办公室安排,且工作人员仍称其为“栗主任”?
2010年3月30日15时,我和另外一位同事、栗文元以及山西省疾控中心一名女工作人员(问之职责,自称工作人员)四人在该中心会议室开始采访。
采访前,我提出要对采访进行录音,遭到栗文元反对。栗的理由是:总被举报人偷录,害怕被“暗算”。
尊重受访者意愿,君子对君子,我们放弃了录音要求。
随即我们表示,不录音可以,但为确保采访的公开性,采访过程中必须进行记录,并希望栗最后核实记录后签字,栗文元表示同意。
栗文元将准备的诸多资料铺满桌面后,开始了他的“个人陈述”。在我一直没有打断的情况下,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近3个小时,内容围绕着对疫苗事件中孩子健康的关心和对举报人问题的反映。
我在近18时开始发问,但栗文元显然并没准备接受我的问题,他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对我的二十个问题,很多都是一句话带过,比如“组织上在查,我没什么说的”等等。
近5个小时的谈话在21时左右接近尾声,我起身去厕所,经过会议桌拐角女工作人员处时,被眼前一幕震惊!
一支录音笔赫然放在桌上,正在工作!询问栗,答曰:是为自己备用。我提出拷贝录音,遭拒绝,他一并拒绝了我复印前面证据的要求。
21时开始,栗逐字逐句核对我们的笔录,期间不断更改原话“这里就不要这样说了,你就说没有回答”。近22时,核对结束,我说签字吧,他皱皱眉头说:“字体太草,你要改了呢?”
刚才改的时候怎么不早说呢?好!我们还有打印本:同事随即出示同步打印文本,小四字号,密密麻麻五页,打来辛苦,力求完整。
22时,栗文元再度逐字逐句核对,细致到标点符号。半小时后,栗提出打印文本有错别字、有漏句,意思表达不完整,再度拒绝签字。
22时15分左右,栗文元在两度拒绝签字之后,提一方案:我们把采访提纲留下,他明天书面回答。
八个小时,我们与栗文元的谈话归零,白说了!
第二天一早,栗文元主动给我们打电话,口气颇似领导批评下属。他表示由于我们手续不全,拒绝提供书面采访回答。我还在电话这头解释,他就挂了电话。
(备注:鉴于有关方面严厉的指令,此次唯一的采访,本报目前无法发表。)
山西专用标签二:“拒之门外”
山西太原迎泽宾馆802室——疫苗事件政府调查办公室。
2010年4月1日,我在这里遭遇最“不堪”的愚人节!
4月1日下午15时,我随同刘云斌——山西疫苗事件报道中提及的“发烧18小时死亡”的刘紫阳父亲,前往太原迎泽宾馆。
上图,仅仅活了8个月的刘紫阳;下图,剖腹产下这唯一的孩子后,妈妈即做绝育手术。
此上下照片,均系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2009年11月17日,在山西省长治市长子县南陈乡善村刘紫阳家采访时所拍摄的。
详细报道请看:http://wangkeqin.blog.sohu.com/147633715.html
下图:刘紫阳的爸爸刘云斌在迎泽宾馆门前说:“卫生部和山西省专家都在欺骗我们!”
本报《山西疫苗乱象调查》发表的第二天,即3月18日晚21时17分,新华网即发表《还原“山西疫苗事件”的真相--新华社记者关于“疫苗事件”的访谈》,此新华社报道中这样表述:“据患儿家长刘云斌反映,在此之前,一位自称是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的人,多次找过刘云斌,并告诉他:他孩子的死是由疫苗引起的。刘云斌说,今日网上刊登的所有关于刘紫阳死因的不正确说法,都是那位自称是省疾控中心副主任的人所为,与其本人无关。”
然而,该报道刊发的第13天,即3月31日,居住在深山沟里的刘云斌才在太原迎泽宾馆第一次见到“疫苗事件调查组”人员、第一次看到3月23日由山西省预防接种异常反应调查诊断专家组出具的《关于网络报道15名儿童的基本结论》、第一次得知自己的孩子刘紫阳已经被鉴定为:死亡与疫苗无关。
4月1日下午14时30分,背着一堆资料的刘云斌和我坐在前往迎泽宾馆的出租车上,不断询问我“能登记吗,可以给孩子公正吗?” 他不断搓着双手,紧张地问“不知道人家见不见我?”
15时整,迎泽宾馆八楼,之前赶来的《财经》杂志社记者孙滔在802室外徘徊,他说,刚才自己被“请”出802室,那里的工作人员称要讨论一下,让他先回避。他奇怪的是,里面的人在看电视,何以讨论?
802室房门紧闭,门上的“猫眼”在黑暗的楼道里闪烁!
刘云斌敲门,没有应答,询问楼道服务员,不肯定没人也不否认有人。
刘云斌开始面对802室“猫眼”陈述自己的情况,希望能予以登记。“我是刘云斌,刘紫阳的父亲,我是来登记的……”
(备注:有录像,由于技术问题一直无法传上来。)
802室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我暗示刘离开“猫眼”范围,然后大声对着楼道说,我们走吧!
仅仅五分钟,802室出来一中年女子,昂首挺胸直奔电梯。我上前询问,为何不开门。该女子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之后刘云斌再度敲门,802室依然猫眼闪烁,大门紧闭。
刘云斌蹲在楼道里等,不断有外来人士走到802门前,并不敲门,只是“热心”询问我是谁,干什么的,然后离去。
一小时后,刘云斌沮丧地离开,“明早再来”。离开迎泽宾馆时,他转身对我说,“你就别和我一起了,这样可能可以登记上。”
山西专用标签三:“随心所欲”
山西政协宾馆620室———遭遇太原市公安局人员盘问“为何随心所欲!”
4月2日上午,我接到线报——山西疫苗事件报道中提到的“不哭、不闹、不笑、不玩、不说、不会走路的“燕燕”——高奥学的父亲高二清及其家属已经来到太原,并强烈要求见我,澄清“被鉴定”事宜。
4月2日上午9时,我来到高二清及其家属被“安排”的山西政协宾馆620室门口,随同我一起上电梯的两位男士也在六楼下了电梯,看到我在敲620室房门,立即表情严肃地询问找谁。
得知我是来采访的,穿咖色皮夹克的男士表示,最好不要采访,并要求我出示证件。在“验明正身”后,这名自称太原市公安局的吴姓工作人员语出惊人!
“你们不要太随心所欲了!”
我追问:“什么叫随心所欲?”他不回答,转而打电话请示,然后依然要求我最好不要采访。
正在纠缠之际,高二清从门内冲出,大声喊:“我们要见记者,我们要见更多的记者。”我亦当即表示,当事人有接受采访的意愿,采访合法。吴姓人员尴尬,遂同意我进门,只是又安排一名保安全程陪同。
(备注:有录音,由于技术问题一直无法传上来。)
在交谈中,高二清陈述:4月1日被“安排”住在620后,发生的深夜“突袭”式鉴定,让他十分不解!
高二清告诉我,4月1日晚十时左右,他和妻子及父亲下楼去买东西,620室只有孩子高奥学和奶奶两人。谁知,就在他们离开的二十分钟里,完成了他们期待已久的“鉴定”全过程!
“听说他们就拿个小锤锤什么的,来锤了下,摸了下,就说完了。”那十几个人走的时候留下一堆资料,是高奥学之前住院的证明和2008年的相关鉴定。在这些资料里,高二清第一次见到2010年3月20日由山西省大同市天镇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出具的《网络报道接种疫苗异常反应儿童调查登记表》。鉴定结果显示:高奥学与疫苗无关。
“他们为什么深夜来鉴定,刚好我们还不在?”高二清十分不解。
一小时后我离开620室时,发现身后似有人跟随。回头看到那名全程“保安”若隐若现,遂前往市中心“闲逛”3小时确认没有人跟随后,方回住地。
编者按:本报调查记者屈一平奉命前往山西跟进“山西疫苗事件”采访,期间不仅遭遇太原当地便衣警察的跟踪及“恐吓”,而且还遭遇刚刚澳洲旅游回国的山西疫苗事件核心当事人、原山西疾控中心主任栗文元的“暗算”。
编者按:据说到国外旅游的山西省疾控中心主任栗文元同志回来啦。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历经周折采访到了他,这种坚持的精神值得我学习。王克勤的文章说记者遭“暗算”,其实应该定义为遭遇“流氓”:不让记者录音,自己却录音;答应查看记者记录却拒绝签字,真乃十足的流氓----5个小时的采访,成了扯蛋!今天的政府官员,为什么变成这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