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机场,每天都有大量的富豪来回往返
在人们的印象中,作为中国民营经济滥觞之地的温州似乎已经成为财富的代名词。
这个财富和财富人物的聚集地上,不同的财富观正在相互碰撞、激荡,演绎着一幕幕活剧,并对社会的稳定产生微妙的影响。
以一个政法记者的视角看,温州很多刑事案件的发生与财富直接有关。一方面,来自外部的针对富人的犯罪屡有发生;另一方面,来自内部的富人和富人之间因为谋求政治利益或其他利益而相互搏杀——温州富人的生存环境,在客观上出现了很大问题。
但从记者的调查来看,温州富人并不这样认为。很多富人依然招摇过市,几乎没有人聘请私人保镖,他们甚至很宿命,认为“不幸不会正好降临到我的头上”。
温州富人的安全问题,似乎正成为一个悖论。
从女企业家到绑匪头目
这是一起特大系列绑架勒索案,一个个温州老板的姓名被列在“黑名单”上,绑匪连续疯狂绑架私企老板,作案7起,其中成功绑架5起,2起未遂,涉案金额达百万元。
让人震惊的是,上述系列绑架案的组织者竟是一个29岁的女企业家,她创办的企业非常成功,在浙江衢州当地从不拖欠工人工资,多次被镇里选为妇女代表。
回想起差点被活埋的经历,50多岁的温州市龙湾区天河镇某开关电器厂郑老板仍是心有余悸。
2005年8月2日中午,开关电器厂来了一男一女要求订货,女子看完样品后称自己不熟悉道路,要郑送她到天河加油站。
郑老板不知是计,马上答应了。孰料,一出门就被几个男子绑架并被押上一辆小轿车,迅速驶离。晚上11点,迟迟不见丈夫回来,郑老板的妻子慌忙向龙湾区公安局报案。第二天下午,郑妻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你丈夫已被我们绑架,马上准备32万元,不然你丈夫就死定了。”
龙湾区公安局刑侦大队原副大队长胡建忠说,警方立案后经侦查发现,龙湾区某村刑满释放不久的张雪松(外号阿本)有重大作案嫌疑。
时年32岁的张雪松,曾在1990年因伤害致死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4年,张减刑释放出狱后在瑞安开设了赌窝,并在赌窝内放起高利贷,企图以此发财,未料却“亏到海底”。在穷途挣扎的张雪松最终同浙江省衢州市一名关系密切的女子余贤芬策划了这起绑架案。当掌握大量的线索追捕到衢州时,侦查员发现这个叫做余贤芬的绑架者,竟是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女企业家,她在衢州的玻璃纤维厂有100多间厂房。
8月4日下午,余贤芬等人将郑老板转移至一高山上的废矿井里,这是衢州市一偏远山区内已废弃的矿山。余贤芬挖了一个坑,将郑推进矿坑准备活埋。在郑的苦苦哀求下,余答应让郑老板给家里人打电话送钱。
由于郑的家人表示一时无法将钱筹齐,余贤芬让郑老板写欠条作为以后要钱的凭证,落款时间为2004年9月20日。郑写完欠条已是傍晚,余贤芬叫同伙将他从坑中拉上来,带领9名参加绑架的人员开车前往市区吃饭。乘这伙人吃饭之机,警方将他们一网打尽,并在停车场的一辆面包车的行李箱里解救出郑老板。
令郑老板没有料到,他的被解救竟牵出了由余贤芬策划、专门针对温州老板的特大系列绑架勒索案。
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中发现,29岁的余贤芬因为企业资金周转不灵,竟纠集了9名黑恶分子,自7月中旬起,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先后在龙湾、瑞安等地连续疯狂绑架私企老板7起,其中成功绑架5起5人,涉案金额高达百万元。
以往绑架勒索温州老板的多是外省贫困地区的不法分子,余贤芬这样“富人绑架富人”的案例甚是罕见。
两个大学生的黑色人生
一出温州永强机场就是温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所在的龙湾区,由机场至龙湾区公安分局有10多公里的路程,沿途民营企业一家挨着一家。
去年国庆前夕,龙湾区公安分局公布了蹊跷的林某失踪案真相,在该区内3万多家民营企业主中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林某已被人杀害后埋尸荒野。
而杀害林某的凶手,竟然是他企业中的骨干,原湖南大学的毕业生卓科和罗吉军。
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为何会成为杀人凶徒作下血腥大案?
罗吉军在网上结识同为湖南大学毕业生的校友卓科。罗对卓说,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充满血腥和残酷的,别看那些现在风光无限的老板富豪,在当初还不知道干了多少鸡鸣狗盗的事。经过运作,那些人把原罪都“洗白”了,也就成了如今的企业家、老板、富豪了。卓科被说动了,两人商量定下一个计划,一定要在而立之年前成就大事: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办个企业!
见卓科动心,罗吉军这才道出杀人劫财的想法:“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智商高。这些老板的钱来得也不干净,我们抢他们的钱办个企业,也有益于社会和自己,有何不可?”财迷心窍的罗吉军、卓科,此时头脑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社会伦理和道德可言了。
2005年年初,温州做皮革化工贸易的老板林某因为企业发展,在互联网上发帖子寻聘一名大学生。罗吉军化名“罗辉”应聘,因为专业对口,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周折就被录用。他非常努力,在老板面前处处表现自己,很快赢得了老板的信任。
罗吉军几乎成了林老板的左膀右臂,甚至住进了老板家。但罗吉军杀意已决,他要继续自己一年前酝酿的发财梦。为掩人耳目,2005年5月,罗吉军以“回老家做生意”为借口辞职,此时他早已暗中配了一把老板家后门的钥匙。随后,卓科也辞去了网吧的工作。
两人密谋很久,并在龙湾区租了一间房子作为落脚点,跟踪林老板,还利用他人身份证办了三张准备用于转账的农行信用卡,并拟好银行转账的计划。
7月初,卓科和罗吉军开始对林老板家踩点。20天后,他们对林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林一般半夜回家,屋内就他一人。他们精心准备了作案工具并就埋尸地点作了多次选择。
7月28日凌晨1点左右,一道灯光从远处射来,林开着车回来了。半个小时后,罗吉军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了林家一楼的房门,他们用丝袜蒙在头上,戴上口罩,径直来到了三楼的卧室。
卧室内的电视还开着,但林老板已经睡了。两人悄悄地潜入,把刀架在林老板的脖子上。罗吉军怕被林辨认出声音,还特意把鼻子塞上以改变声音。林老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并表示愿意配合。
随后,两人把林老板双手、双脚反绑起来,并用胶带纸蒙住了林的眼睛。罗吉军翻开林老板的钱包,令他们失望的是,包内只有800元现金,罗吉军又从林的裤兜里搜得800多元现金,还有一部手机。
罗吉军逼迫林交出银行卡。林老板表示卡放在办公室里,而办公室钥匙在秘书那里。罗吉军不信,拿了林老板身上的一串钥匙到邻近的办公楼试了一番,发现真的打不开办公室的门。罗吉军没想到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忽略了老板没有办公室钥匙这一个关键!他又折回卧室。卓科提议“就这么一点钱,没必要再杀一个人”。但罗吉军不肯,表示“我们是用钥匙开了门进来的,不做了他,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两人将绳子套进林老板的脖子活生生将其勒死。
随后,两人把林的尸体搬到林的车上,罗吉军驾车驶到了两人事先选好的埋尸地点——龙湾瑶溪脚下,掩埋好尸体。一个小时后,他们将林老板的车子停在了一个人员复杂的路旁,以便顺利让人偷走,借此迷惑警方的视线。平分了财物后,两人分道扬镳。
罗吉军、卓科费尽心思伪装了林老板失踪的迹象。罗吉军的如意算盘是:如果警方没有发现尸体,现场也没有留下作案痕迹,就会以为是普通的失踪案,非刑事案件,不会大力侦破;而将轿车开到人员复杂的地方,则很容易被小偷偷走,小偷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对象,即便警察抓到小偷,侦破线索也会就此中断。
作案后,因为女朋友在温州,卓科在温州一网吧继续打工,而罗吉军则逃出了浙江。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画蛇添足地整理林老板房间,却露出了马脚。7月30日,温州警方接到林亲人的报案,说林多日音讯全无。龙湾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民警当即就有不祥预感。警方从保姆处了解到一条重要情况:林离异后不拘小节,平时起床后从来不叠被子,而他失踪的那一天被子却叠得整整齐齐。结合林私营企业主的身份,警方断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林很可能已经遇害。但罗吉军二人精心布局,使得案件扑朔迷离。警方在排查了林两年之内交往过的业务单位、同行竞争者后,在8月下旬发现员工“罗辉”的疑点,并查出了卓科的踪迹。
9月14日,卓科被抓获,在大量证据面前,他最终交代了伙同罗吉军抢劫杀人埋尸的犯罪事实。龙湾区警方获悉罗吉军在上海青浦一家化工涂料厂内出现过,立刻赶赴上海。侦查人员拿出罗吉军的照片后,该厂人事部主任辨认出罗吉军并称罗在公司里的名字叫“张志华”,系新进员工,已被安排到山东出差。当天凌晨4点多,侦查员赶到山东,在罗吉军入住的招待所门口将其抓获时,罗吉军毫不讳言告诉侦查员:“幸亏你们及时抓了我,不然下一个目标就是我现在的老板了。”龙湾警方将这一消息告诉上海青浦这家化工涂料厂的老板,这个老板并不相信,直到警方拿出证据时,该老板被吓出一身冷汗、浑身疲软。
前不久,记者到看守所采访了罗吉军,他在接受采访时始终认为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他回答问题时斟酌再三,回避一切可能对自己不利的细节,并试图将责任推卸至卓科身上。相比之下,卓科比较单纯。他说,在看守所这一个月,他想通了,是自己畸形的求富观导致了最终的万劫不复。
频频出现的雇凶杀人案
除了来自外部的伤害、绑架、抢劫等刑事犯罪,近年来温州的富翁们还要担心来自富翁之间的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博弈,那就是买凶杀人。
温州富人雇凶杀人其实更多出现在另一领域。在温州,一些人在成为富翁之后开始谋求社会地位。浙南地区村委会换届时的贿选已多次见诸报端,在温州,同样有一些富人不惜血本用贿选的方式参加村委会竞选,以期当选后利用手中职权牟取更多利益。
不断有富人加入竞选,且互不相让,血拼逐步升级,贿选经费由前几年的几万元升至数十万元。因为贿选升级,僵持不下,矛盾也升级,因此,雇用杀手除掉竞争对手或者给对手一个“教训”的案件屡屡发生。
龙湾区今年3月刚发生一起类似案件。一名村委会候选人的堂弟在帮堂哥拉选票时,被竞选对手买凶杀害,凶手举着砍刀一路追至他躲藏的轿车,其中一人用刀柄砸碎汽车挡风玻璃,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脏。在记者调查采访富人安全问题的过程中,温州市检察院正向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一起发生在龙湾区永强镇的村委会主任竞选杀人案,犯罪嫌疑人被羁押在看守所,而在选举中却竟然高票当选,这一消息颇让人寻味和感慨。
2005年8月,乐清市检察院在分析刑事案件中曾专门对雇凶杀人案件作了分析——乐清这个被誉为“温州第一经济强市”的县级市,仅2000年至2004年8月,当地因争权夺利引发的雇凶杀人案件,经该院批捕的就有47起,且呈逐年上升趋势,雇主绝大多数是私企老板和村官!
温州富商被雇凶杀害的事情时有发生。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2003年2月12日,身价上亿元的温州富豪周祖豹,在老家乐清市蒲歧镇北门村边被刺14刀身亡,时年50岁。杀害周祖豹的6名凶手及幕后主使中有4个是乐清人,其中王伟坚、屠金安是温州知名富商,王伟坚被抓时还在乐清新世纪大酒店谈生意,他的资产当时大约2亿人民币。
王伟坚因与周祖豹在共同筹办毛皮市场的过程中发生矛盾,1999年11月,王伟坚等雇用杨金富等人杀死了周祖豹的侄子周建波;2003年2月12日,又雇用杨金富等人将正在老家参加儿子婚礼的周祖豹捅死。来自乐清的消息是,雇凶杀人案件涉及的雇凶者近50人,因为这些富商本身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他们不愿亲自动手,而是通过出钱雇人或层层雇佣的方式,让他人实施犯罪。
而直接实施犯罪行为的120余人则大多来自江西、湖北、四川等省份,他们长期处于社会底层,个别人还有仇视社会的心理,因而容易受金钱引诱,有的人甚至还以此为生。
因此,有些雇主原本只是想花几万元“教训”一下“眼中钉”,但被雇者却不计后果,下手残忍,造成严重后果。
在今年新一届村委会选举期间,当地某村一村委会主任候选人本想让竞争对手在选举期间受点伤躺进医院,最后受雇者却让对方躺进了太平间。
据了解,雇凶者并不直接与杀手联系,他们通过多个中间人辗转交易,加大了案件侦破的难度。而雇凶者在达到目的后还要再花一笔钱,或让杀手逃之夭夭,或让他们“封口”。不少案件因此只能查到杀手而难以深挖至“幕后老板”。
据温州市检察院多次办理此类案件的检察官透露,此类案件在温州下属的其他县(市、区)都有出现,雇凶者心存侥幸,甚至有人接连作案。
如此,温州商人这一特殊群体,既要面对如何化解外部“仇富”情结的难题,又要解决内部的“自相残杀”,面临着内忧外患的严峻考验。
警方直言治安现状
在绑架案发案较多的龙湾区,来自公安机关的信息显示:仅2005年度,龙湾辖区共发生900多起刑事案件,其中侵财型案件有630件。事实上,这里发生的刑事案件绝大多数都与财产有关。去年发生的30多起命案中,老板被害案占20%左右,今年已经发生了5起。从公安机关的信息分析来看,针对温州老板的刑事案件呈上升趋势。为什么龙湾的形势比较严峻?龙湾是工业区,经济较发达,老板密度最高,三四万企业就有三四万个老板。在这里,遍地是名车,马路上走的随便一个都是老板,再加上龙湾是个新区,社会治安保障体系有待完善,犯罪分子很容易下手。
温州老板的富裕在全国是有名的,成为受害群体也是一个客观现象,解决这一难题,仅靠公安力量是不够的,温州老板自身也很担心遇害,但却不注意防范。
去年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尾随银行提款人飞车抢夺案,抓获17名犯罪分子,短短一个月内他们在龙湾作案十多起。这样的案子已累计上百起了,可这里的老板依旧喜欢用大额的现金交易,一个人到银行取款,用塑料袋、尼龙袋一装几十万元,拎着钱在马路上走。
温州老板多,由于多是农民企业家,受到正规教育少,好摆排场、显阔气,惹人眼。有些老板喜欢用好车接送孩子上学。温州警方去年成功解救了一个被绑架的小孩子,犯罪分子从贵州窜入温州物色绑架对象,在学校附近踩点时,发现一个孩子的父亲天天用好车接送他,因此策划了绑架,勒索30万元。
黑恶势力敲诈勒索老板也时有发生。警方曾摧毁一个特大持枪黑恶势力团伙,抓获犯罪分子55人,缴获枪支16支、爆炸装置25个、炸药5公斤。在他们开设的赌场中,赌徒都是本地的老板,尤其是一些有钱的女老板,她们开着宝马、奔驰来赌博,有人一天就输掉200多万元。一些富商由于欠下巨额赌债,整天被黑恶势力追债,导致家破人亡。
周祖豹被害案轰动一时
采访中,记者发现,一些犯罪分子畸形的求富观是导致温州老板被绑架、被抢劫、被勒索的主要原因。在这些犯罪中大致有四种类型:一是明确了作案目标,跟踪到温州伺机下手;二是没有明确目标,过来就是为了抢劫、敲诈温州老板;三是来温州打工赚钱,看到温州老板消费高,贫富落差大,心理不平衡,于是铤而走险;四是个别资金链出现危机的企业主到温州绑架勒索温州老板。
从温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的多起杀害、绑架温州老板的案件看,犯罪分子被抓获时都已经拟定了下一个作案目标。
对温州老板而言值得反省的是,国家对流动人口的管理是有规定的,但一些老板不以为然,使得这些措施得不到落实。比如说,罗吉军、卓科两个大学生处心积虑做“卧底”,如果老板主动调查,至少会发现罗吉军用的是假名,起码对他们有个震慑作用。事实上,有些老板非但自己不查新招员工的身份,而且很不乐意警方去调查,认为公安局是去找麻烦的。
据记者调查了解,温州龙湾区目前登记在册的外来工是30万人,加上隐性的流动人口,可能近40万人;龙湾户籍人口30万人,其中还有10万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也就是说,外来流动人口几乎是常驻户籍人口的2倍。而公安机关的400多民警,要应对40万不断变动的流动人口大军,完全寄希望于公安机关来保护每个公民,难度是可想而知的!龙湾区是浙江省承受破案压力最大的地区之一。
在温州富人这个群体中,因为担心遭受不法分子的敲诈、绑架、勒索甚至杀害的人也有,有的人唯一用来保护自己的做法是,在商界竭力保持低调,以此来避免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们有意识地将企业规模限制在一定产值,坚决不将企业做大,不担任任何协会的职务,不买好车,不做广告,不在媒体上抛头露面。
温州,中国民营经济的滥觞之地
温州富人安全现状考察
40多岁的赵某是温州一家著名民营企业的总经理。精力充沛的他一个月内有一半以上时间在国内外作穿梭般的商务旅行。居家的日子里,他自己驾驶着宝马745轿车,忙忙碌碌在公司处理商务。稍有空闲,也会经常与太太一起到网球场上舒展一下身体。乍看之下,理着小平头的赵从外表长相到生活方式与温州极为常见的民营企业小老板并无二致——虽然他的财产早已过了亿元。
作为中国民营经济的发祥地和市场经济最为发达地区之一,温州市一直在创造着经济高速发展与百姓普遍富裕的奇迹。目前在温州,有许许多多像赵某这样自改革开放以来成长起来的民营企业家:登记注册的民营企业13万多家,奔驰轿车1200多辆、宝马轿车3000多辆。在这些数字面前,界定“温州富人”这一概念的确是件困难的事情。在社会学家作出科学统计与社会分层之前,我们不妨这样取舍:假如把每家民营企业的一位企业主界定为“富人”,那么,温州富人阶层的数量至少也有13万之众。
温州富人是勤劳而繁忙的。现在,温州飞往上海、北京、广州等地的班机正成为温州一些民营企业家名副其实的“空中巴士”,遇到特别忙碌的时候,肩负企业决策与发展重任的他们甚至每周都要几次往返空港。
温州富人又是洒脱而从容的,该开名车的开名车,该住别墅的住别墅——举个例子,温州某富人5个兄弟姐妹一时性起,在某高档住宅区连着买了5套别墅,每套别墅的价格为2000多万元。每逢周末,温州的酒楼饭店往往爆满,离开生意场的温州富人往往喜欢邀上三五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把酒畅谈、微醺而归。近年来,越来越多温州富人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健身房、游泳馆、网球场、羽毛球馆——富人们不一定说得出“一张一弛”之类的道理,但温州籍青年企业家王均瑶的英年早逝确实给了这些企业家们不小的震动,从而变得格外关注珍重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
温州富人并不特别担忧自己的安全状况,没有因为前段时间发生在周边的“衢州‘女强人’绑架多名温州企业家勒索钱财”、“两名湖南籍大学毕业生为筹创业资金联手杀害温州富商”、“乐清富商被杀案”之类事件而惶惶不可终日。多数企业主认为,这些只不过是偶发事件,“每人头上有片天”,不会这么凑巧就落到自己头上。一位温州富人说,他曾经从当地报纸上看到这些消息,但看过之后就把报纸放在一边,上班、下班、应酬、锻炼身体、接送孩子,该干吗干吗,堂堂正正出门,坦坦然然回家,并不觉得勒索钱财、绑架杀人这些事情与自己有什么联系,也不担忧自己会成为犯罪分子侵害的特别对象。他这样解释自己的思考过程:“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温州江心寺远景
在温州,如果你问哪位富人有没有请私人保镖,肯定会让对方感到奇怪——因为在温州富人看来,这是个不需要问的伪问题。不但一般富人不请保镖,连那些大腕也没人带保镖。去年10月13日,温州市人民政府举行聘请经济顾问仪式,正泰集团南存辉、德力西集团胡成中、华峰集团尤小平、康奈集团郑秀康、天正集团高天乐、人民集团郑元豹、红蜻蜓集团钱金波、奥康集团王振滔、东艺集团陈国荣、金狮集团史美斌等十几名声名显赫的温州顶级富豪云集一堂。这些大腕们悄然而来,开完会吃过饭,或坐车或自己开车,又悄然而去,连秘书也很少有人带,更别说保镖了。他们中间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著名民营企业家私下说,至少到目前他还没有听说有哪个温州企业家请了私人保镖。他认为,即便有一天哪个民营企业家带了保镖,那也只能说明这人已不正常,与别人有了过节,担心人家报复才做防备。
可能是奔着温州的富裕而来,也可能受媒体关于温州绑架、雇凶杀人案报道的误导,前不久,国内一家保险公司在温州推出了一款针对企业家全家人身安全问题的“绑架险”,将意外伤害、交通意外、医疗保障和提供绑架医疗救援服务结合起来。这是国内寿险业第一次将“绑架事件”纳入保险责任范畴,保险公司原以为选择富裕的温州为首发城市会斩获甚丰,没想到市场反应十分冷淡。一些温州企业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被绑架的事情,自然不会去考虑投什么“绑架险”。
温州富人在安全问题上的坦然并不意味着对自身人身和财产安全的忽视,相反,如同生意场上的精明,温州富人在自我保护、自我防范上有许多过人之处。与温州富人有过深入交往的人都会发现,真正意义上的温州富人很少会有人涉足舞厅、KTV包房等娱乐场所。温州富人热情客气,但递过来的名片上很少印有家庭电话号码和家庭地址,也很少会邀请认识不久的朋友到家中做客——说到家,哪怕价格相对高一点,温州富人也喜欢把家安在高级住宅区,不但自己买,还动员亲戚朋友一起买。他们说,亲戚朋友住在一起,心理上安全,有什么事情相互之间也好照应;住在高档住宅区,里头的智能化管理和保安24小时巡逻监控使他们更有安全感。
作为富裕温州的一分子,温州富人还得承受因盗窃等侵害财产型犯罪活动的增加及不知道什么时候骤然降临的侵害。温州市检察院的一位领导说,近年来,外来人员盗窃、抢劫、抢夺等等侵害财产型案件占温州市刑事案件总数的比例在明显上升。尽管这位领导强调这类犯罪活动有很强的随机性,“针对有钱的人,但并不针对最有钱的人”,在记者所调查采访的许多温州富人,也用类似表达方式谈了他们的想法:温州是一个安全的城市,但还不是一个最安全的城市。他们期盼着家乡社会治安环境更加优良,真正成为发展经济的绿洲、工作与生活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