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盐业局成“干部之家”，45人有28人是领导

　　位于清远市北江二路背巷的一幢临街居民楼底层的清远市盐业总公司，正式职工不过45人。但中层以上干部达23人，相当于每两人中就有一个官。

　　但干部队伍仍然在快速扩张。2010年12月20日，5人拟提拔为中层干部的公示张贴出来，这意味着45人的公司里，领导干部的人数将达到28人。这28名领导将率领他们的17名下属，掌管清远四百多万人口的工业及生活用盐。

　　有意思的是，此次提拔的5人中，3人是核心领导的直系亲属：局长（兼总经理）谭红卫的侄子谭宜成将由英德公司盐政员升为副经理；副局长（兼副总经理）潘志华的妻子蔡燕影将由办公室办事员升为人事党群部副部长；副局长（兼副总经理）刘世宗的妻子罗桂凤将由专营部业务员升为办公室副主任。

　　裙带

　　在过去的10年里，一个俨然由裙带织就的关系网在清远盐业总公司形成。

　　 3对夫妻、1双姊妹、表姐弟、小舅子、老乡每天在公司里登堂入室：副总潘志华之妻蔡燕影为办公室办事员；副总刘世宗之妻罗桂凤为专营部业务员；专营部主任董建农之妻陈丽珊为财务部副经理；财务部经理黄取联之妹黄桂珍为专营部副经理；专营部主任董建农是前局长兼总经理董建生的弟弟。

　　总公司下属的蓝海、英德等7个分公司，更不乏总公司大佬们的娘舅、姑表、乡党。

　　谭红卫的姑姑之子吴华维，为蓝海公司副经理，尽管这个公司未获广东省盐务局批准；英德分公司的谭宜成是谭红卫侄子；司机胡广林的姐姐是谭红卫的同学；阳山公司副经理莫伟是办公室主任莫小莉的堂弟；前总经理董建生的小舅子郭岩，在阳山公司任经理。

　　裙带关系网的始作俑者是谭红卫的前任董建生。董建生调任中山公司部经理后，因受贿和贪污，2009年8月28日被广州市荔湾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6年。

　　黄取联和莫小莉皆由董建生从外部调入，再提拔。此前，黄取联仅是清远市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而黄取联之妹黄桂珍原系连州的小学老师。董建生在公司大会上声称她为“电脑天才”，便招了进来。一位不愿具名的中层干部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其时黄桂珍“打字都很慢”，也不怎么会用电脑。

　　连谭红卫本人亦由董建生“引进”。2002年先任副总经理，其后升任书记。谭红卫此前身为清远市法制局副局长，与董建生因为工作关系结识。多位内部人士指出，当时法制局下设的一间歌舞厅由谭分管，董都在那儿消费，加之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吃、喝、打麻将，终成死党。

　　 2003年董建生调任中山后，谭红卫“投桃报李”，弄进了董建生弟弟董建农，让他当办公室副主任。原佛冈公司副经理袁贵初称，当时45岁的董建农是山东威海的一名下岗工人。一年后，董建农由临时工转正为正式工，升任专营部主任。专营部是盐业公司最核心的部门，负责运输、物料、工业盐的购买计划和价格（食盐购销价格由发改委制定）、调运等。董建农之妻陈丽珊与之年龄相仿，亦是下岗工人，紧随着以临时工身份招聘进来，任财务部副经理。

　　一位知情人士称，谭红卫提拔董建农夫妇，实际上是人事上的利益互换：同年，谭红卫的侄女被董建生安排进了中山公司。

　　上述知情人指控，董建生落马后，其遗留之所有“裙带”关系，谭红卫全盘接收。比如其亲信潘志华，谭先将他提拔为总经理助理，再升为副总经理。跟谭红卫一起打麻将的张国洪，成了纪检组组长。

　　按中层干部张峰（化名）的说法，此后谭红卫垄断了公司的最主要人脉资源。以谭为核心，形成了一个比过去历任都紧密的利益圈。

　　控制

　　袁贵初和一些内部职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谭红卫主要利用“内部离岗退养”政策来铲除异己。

　　 2005年为了减员增效，广东省盐务局下发“内部离岗退养”文件，让年满52岁的男职工和48岁的女职工内退。

　　在法学专家看来，这是一严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政策的文件：1993年国务院第111号令、《关于完善城镇社会保障体系的试点方案》（国发〔2000〕42号）和劳社部发［2003］21号文件规定：职工距法定退休年龄5年以内或工龄已满30年的职工，经本人申请，企业批准可以内退。按照国家规定，普通职工法定退休年龄，男60岁，女干部55岁，女工人50岁。而盐业系统的职工，除勤杂工外，基本都在管理岗位。

　　江宗荣曾任办公室副主任、连州公司经理，被省盐务局委派去连南扶贫，是盐政科科长。扶贫5年，他才归来。2008年春节一上班，刘世宗跟他说：“班子决定让你内退。”那时他才48岁。

　　袁贵初则被卡在30年工龄上。2008年年底，莫小莉和刘世宗通知他内退。

　　由于此政策违法，25个下属公司和盐场，仅几个搞过。2010年年中，省公司口头宣布撤回。

　　职工们普遍认为内退是为了给谭红卫利益共同体安插关系户。“走一个，来一个。”

　　事实证明了江、袁二人的“内退”并没有达成省公司“减员增效”的目的。——副局长刘世宗的妻子随即进入了清远盐业局。

　　 “我妻子调入是我本人申请，为解决当时三岁孩子读幼儿园、夫妻分居6年，最后由省集团批准其妻由云浮电信调入。”刘世宗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由于专营白花花的盐，清远盐业利润稳定，中层干部年收入近20万，普通职工10万，临时工都有可能拿到3万多。根据广东年鉴，2008年清远在岗职工工资收入23928元。袁贵初称，从2011年元旦开始，在岗职工加薪：普通职工1000元／月，临时工中层1100元，中层1600－1800元，副总经理2700元，总经理3000元。

　　谭红卫把着职工们的“钱脉”：一旦降职，钱缩水一半；被内退，沦变“高级”临时工。

　　知情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谭红卫的控制之术还有差遣的随意性。

　　不仅扶贫时间没有标准，驻分公司的时间也没有标准。分公司之间有区域差，经理们的家多在清远市区，以前三年一轮换，现在有些分公司经理已经钉在原地很多年，却不敢反弹。一位分公司经理自我揶揄：“我不知道是干得好走不了，还是干得不好走不了？是关系好走不了，还是关系不好走不了？”

　　 2007年左右，广东省盐务局出台用人政策：招聘毕业生，要求“大专以上，本单位职工的家属，25岁以下，公开招考”；针对临时工转正，年龄放宽至35岁。

　　此招聘政策是省公司原广盐集团公司董事长、兼广东省盐务局局长沈志强当政时出台。据广东省盐务局内部人士称，这原本是一项招聘四大盐场领导子女就业的民生工程。四大盐场露天作业，重体力劳动，收入偏低，子女就业困难。

　　但在实际操作中，很多领导为招进自己的子女，将政策扩大化。谭红卫便借此机会，招进了吴华维、胡广林和莫伟，后两人进来时年约40岁。

　　 2009年年底，沈志强因受贿罪被广州市中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其腐败案件涉及72人，其中盐业系统内部涉案人员37人，是国内盐业系统最大腐败窝案，涉案金额折合人民币1780多万元，全案移交检察机关处理12人，其中厅级2人，处级3人，包括董建生。

　　沈志强时代结束了，但其制定的政策仍在。

　　制度

　　在袁贵初持续两年向上投诉之后。2010年12月底，省局派人进行调查，叫停了谭宜成、蔡燕影5人的提拔。

　　 2011年1月24日下午4点，谭红卫在办公室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企业需要的岗位、临时工，都是经班子讨论、决定，然后再招聘过来。”谭红卫说。

　　班子也就是谭红卫、潘志华和刘世宗三个人。省局一位处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实际上就是谭一人说了算。

　　刘世宗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电话采访时称，当时拟提拔5人时，谭红卫表示“要用人，用内部好的人，用年轻人”。5人中，谭红卫侄子谭宜成和刘世宗妻子罗桂凤均为80后。按正常程序，班子三人都要回避，但却是“举贤不避亲”。只有刘未对自己妻子作评论，也未对其提拔表态。

　　谭红卫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用人上面（省局）有把关，上面根据销售额核定用人人数，我的用人量只有少没有多。”谭红卫说。

　　然而，这与省局一位相关负责人的介绍大不相同。按照干部管理权限，省局只要求下属21个公司和四大盐场在提拔副科级干部到科级、招聘正式工时上报备案、审批。他说：“往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先以临时工名义招入，避开入口关，然后再转正，以此逼你就范。用人腐败是一切腐败之源。”

　　中层干部李永明（化名）说：“盐业公司都是裙带关系，不用他用谁？把他搞下去，第二个也这鸟样。”

　　对于清远盐业的人事问题，广东省盐务局新闻发言人、党群部负责人冯启明对南方周末记者称，经人事处调查，基本属实。“我们将对这些问题进一步调查、核实，然后按照党纪、政纪要求，该处理的处理，完善制度建设，堵塞惩防体系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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