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期间,我绝对属于那种只读死书的人,图书馆里一坐就是一天,很多时候中午饭也舍不得吃;现在教书了,也是好静不好动,没事的时候宁愿偷着乐,也不肯出去赚一分钱。
这种典型或者非典型的现代书呆子,要是娶个爱妻成个家,没准就是那种经常挨骂的男人。我有一种预感,一旦结了婚,我肯定怕老婆。在我的许多作品里,纵然我如此疯狂、傲慢,以至于常有女网友来信说:“阿耿,读你的文章感觉你很男人的”,但这也总不能掩盖我那柔软而脆弱的心灵。于是,有一种自卑,又常常降至我心头,久久不肯离去。不知多少次,梦里总能听到泼辣的妻子冲我大骂:“你这个没本事的废物!”
男人没钱就没地位,这话不是我说的。仔细推敲起来,也不是没道理。一个再谦和的人,财大了,气也会粗起来。我观念很保守,思想也很传统,所以一直信奉经济基础的决定性作用,这一教条,从骨子里我就从没动摇过,骗你是小狗。
人生在世,生存需要是最起码的。要想活下去,可以没有不动产,但万万不能缺动产。柴米油盐总要有的,不管是乞讨得来还是劳动创造。要想活得好,不能仅仅满足于温饱,还要追求舒适的居住环境和舒畅的精神世界,因而更需要物质基础。这全是废话,等于没说。不过字字在理,没有钱,就不可能奢谈这些需要底气的生活享受。
钱多了,有快感,也会有烦恼。但总体来说,快感似乎要多于烦恼。那种“穷得只剩钱”的感叹,要么是吃饱了撑的,要么就是百味人生的无聊。然而这终究是少数。可别轻易不承认,在不少场合,要是有了钱,还真能使鬼推磨,服服帖帖,说一不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代社会,有了钱,安全是绝对能够保障的,职业打手会像一些甘愿做情人的女人一样,叮住大款不肯放;有了钱,人格是绝对能够受人尊重的,不管什么场合,体面地来,体面地去,没准还可以赚个“爷”;有了钱,利益是绝对能够满足的,要想做政客,可以花钱买一个,要想玩学术,也可启动潜规则,要想泡美女,那简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即可百花绽放;有了钱,那种愉悦的自我陶醉感,达至最高境界就是整天叫穷。当官的叫嚷收入太稳定,说什么工资只想阳光不想生长;学做问的抱怨学者清贫,说什么无奈只能四出走穴;经商的则把“生意不好做,市场不景气”当作了口头蝉。
我经常听到有钱人这样叫穷。每当此时,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你说没钱他说没钱,钱究竟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像我这样的穷光蛋变成了有钱人?真是弄不明白,是富人把自己当成了穷人,还是穷人把自己当成了富人?算计来算计去,是我这个该死的看走眼了。根据我儿时的初步研究,一般来说,对钱没有知足感的人往往最爱说自己没钱;根据我长大以后的进一步研究,也是一般来说,对钱有知足感的人又往往不常说自己没钱。人就是这么奇怪,仿佛这世间奇怪的动物都是人。
传统的教条中,还有很鼓舞人心的一点,那就是不劳无获,勤奋出成果。然而,活生生的社会现实又似乎告诉人们,钱不是想赚就有的,也不一定是拼命就可获取的。勤劳不一定致富,老板有钱了,未必因为他能干,多是因为这人会当头;贪心不一定致富,官员有钱了,未必因为他贪财,多是因为这人有实权;知识也不一定致富,教授有钱了,也不好一概说知识就是财富,未必拥有了知识才有钱,多是因为评上了教授才宽裕;政策不一定致富,下岗工人有钱了,未必因为再就业,多是因为他是下岗工,相比过去好多了;卖身不一定致富,妓女有钱了,未必因为她是娼,多是因为有嫖客。
越写越庸俗,越看越不是那个灯。经过我这么一折腾,“幸福的果实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这话似乎要失灵了。因为在不少人看来,靠诚实劳动获取财富,纯粹是“小雀儿上拴绳——拉鸡巴倒”。把各种关系玩弄于鼓掌之间,用尽不断滋生的潜规则,固然需要金钱作为支撑,但这种人又会常常被评价为“会来事儿”、“会做人”、“混得好”,因为支出之后就会财源滚滚来。当一个社会逐渐被“钱要玩出来而不是赚出来”的理念支配之时,就足以说明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已改变。失去的何时再来,鬼也未必知道。
然而,可幸的是,不管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大,总会有一些在夹逢中挣扎的人。这群人玩不了迎面扑来的这规则、那游戏,也不愿意去瞎掺和,于是他们成了社会持续存在和发展的真正寄托。我也自信这群人仍然占据了大部分,否则这社会早已不是翻天就是覆地了。善良的劳苦大众穿梭于那些投机取巧、不劳而获者中间,低调地守规矩,沉默地经营命运人生。涉世未深的稚嫩人,遇见不平不是惊讶就是愤怒;精于世道的过来人,则见怪不怪,感慨社会就是这么运行的。既然无法改变,何必去耗费精力,大伤心肝呢?于是,即便辛苦了一辈子,也算是潇洒走了一回。
众里寻我千百度,兄弟就在生活夹逢处。因为崇拜诚实劳动而崇拜自己,这是相当不容易的。别以为我不想当官,不当官那是因为我没入圈;别以为我不想好色,不好色那是因为我冷冻的细胞尚未预热。无论是权力还是美色,不管有多么向往,不管有多么渴望,也不是每人人都会去排队等候的,但那终究是饱暖之后的事情。好色而不淫,好权而不滥,好财而不迷,这或许才是远离危险地带的思想防线。所以,若要坚守一份安宁,就必须单纯地游走在良性显性规则之内,而不能越轨和出格。就赚钱来说,通过前者,可以获取正财,名正言顺、心安理得;而指望后者,那只能说是一堆“歪财”了,而发歪财是要付出风险代价的。有时侯会把人从得意洋洋直接折腾成心惊胆颤,太离谱时可能还会因歪财而丧命。可是,人间有万象,社会千姿百态,总会有些善于投机的自信者铤而走险。只要暴风雨没来,这些人就会大踏步前行,老子天下第一,没准至死也没有犯事,求得一辈子平平安安。
想发财,不是坏事。私权领域的两大权利支柱,一是人身权,一是财产权。每个人都有获取财产的权利和自由,包括追求财产数量的自由。人人想发财,社会才进步。无财产者无人格,财产是人格独立、人格自由和个性之解放的奠基石,19世纪时期的一位法国民法学者甚至将人格权利称为“天赋财产”,财产对于人的意义可见一斑。人人不想发财,社会不是已经共产,就是正在走向共亡。常常的想,现在的人,为什么还有不想发财的?甚至还有仇富情绪,窃以为,这不能只责怪仇富者,也不便把所有的问题都让富人扛。很可能是社会自身出了毛病,没有协调好利益主体多元化背景下的财产秩序,以至出现了分化,又在思想乃至事实上烙出了似有等级的阶层印迹。在人格越来越解放的今日,平等理念、自由理念、权利理念尽管远未深入人心,但较之过去已有巨大进步!人们期盼权利、向往平等、热爱自由,而现实与其主观愿望如此有差距,失落感难免纷纷滋生。社会和谐需要人的和谐为基础,但人的和谐也需要国家与政府去主动推动社会之和谐。
有话说“我很丑但我很温柔”,土生阿耿也自娱自乐一番,我没钱但我很悠闲。摔了杯子数了蚂蚁,尝到了懒散的堕落,却看自己一无所有时,我也会深刻反省,止不住那自责的泪水。还是刘德华叔叔唱得好:“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别以为兄弟我不想发财,其实,我的赚钱之心或许比谁都大。
2007年1月3日凌晨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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