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一个人研究什么问题,与他的生活经历是有关系的。我小时候当了八年的“黑人”,你们知道“黑人”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没有户口。这是我做这个研究最大的原因。 我父亲曾是游击队员,后来在当地做了干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土匪,赶到了农村。农民把我们的棉被都偷走了,那是冬天,就是要赶我们走。我们又回到城里,我流浪了八年!那个时候,没有户口,就没有粮票和布票,学也上不了,别说家里没钱,有钱也不行。我没有读小学,到现在都不懂拼音。尽管没有正规渠道读书,但我父亲曾是一个干部,再怎么倒霉,也还有一些朋友,有人帮忙给我找地方旁听,我要“上学”了。没有布票买布,我母亲拆了一条麻袋,把麻布用黑颜色染了,找人给我做件衣服。那个人几乎半瞎,把一个口袋做在了外面,一个做在了里面,就这样已经是我当时最好的衣服了,我高高兴兴地去上学。班上有个漂亮的女孩,学习委员,父母是唱“样板戏”的,她知道我是“黑人”,不想让我到她班上学习,要把我拖出去。我抱着桌子不走,他们硬拖,把我衣服刮烂了!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记得,但这件事刻在了心里。 童年受到的苦难,可能对你一生的选择产生很大的影响。我一直考虑,怎么让后代记住这把人变成“黑人”的体制,我不想让后代再受到那种困苦。 我1979年考上大学,整个工厂就考上我一个,地方上都轰动了。为什么要考大学?因为我受了太多的苦难,想要改变命运。“文化大革命”结束,父亲死了,母亲没有工作,靠捡瓶子度日,那时我才15岁,尽管有了城市户口,还是找不到工作,实在无路可走。 我有一个感觉: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做不出真的东西。所以1983年大学毕业,1985年开始做了8年律师,赚了我认为足够的钱,可以做点事情了。我买了一辆车,31万,要开着车走遍全国,到处去做调查。 我最早想写工人,后来感觉工人的生活太舒适了,写不出来,所以先写农民。那个时候没有方法,不知道怎么做,也说不上什么兴趣,只是认为一生不应该只是赚钱。 (谈到这里,于建嵘拆开了桌上一大摞邮包和信件,都是些上访材料。)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你看看,有山西的、福建的、黑龙江的……我很多的观点实际上是他们告诉我的。从研究的角度来讲,这些资料非常重要。可是看这些东西,会感到心里很难过,我有多少力量可以帮助他们呢?九江有些人天天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就打电话给《南风窗》的记者阳敏,阳敏去做调查,九江的赈灾案,那篇文章最后得奖了。 广州“岭南大讲堂”请我去做演讲,有人提了一个问题,你今天讲的话与你的阶级不吻合。我问他,我是什么阶级?他说,你算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能讲这种话?我说,下面坐着一位50多岁的妇女,是我亲姐姐。她来广州干什么?做保姆。她原来是工人。这就是我的阶级。我个人的命运可能改变了,可我的家人,他们地位没有改变。你不要看我今天站在讲台上很风光,几百人听我的演讲,包括政府官员,但这就是我的阶级。 一个人经历过苦难,可能带来两种后果:一些人要伪装起来,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非常贫寒,开始装腔作势,这种人可能会更加穷凶极恶,因为原来受了很多苦,现在一定要得到更多;另一种人会考虑,我的苦难是怎么得来的,要去追查苦难的根源,使它不再发生。 问:那种情况还有可能再发生吗? 答:我认为是完全可能的。你们年轻人没有经历过,不等于生活中没有。你要想到:社会基本的东西没有变——命运总是掌握在人家的手里。 我们这代人的领悟很多是从生活来的,不是从理念来的。比如,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很无辜,怎么能说我是“黑人”呢?连基本的公民权利都没有!所以我写书,写文章,反复强调的就是基本的公民权问题。当然,每个人的生活境遇、智力、生存能力不一样,这个没有办法,但社会应该提供同样的机会和平台,不能制度性地把我们变成“黑人”,对不对? 曾经的苦难就是我的起点。我住到“上访村”,一点不感觉苦。我原来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现在感觉能得到就得到,得不到无所谓,失去也不可怕。我们这代人很辛酸,受了这么多苦,家里人也总要我警惕。可是,假如每个人都明哲保身,只想办法得到更多,这个社会就没法进步,总要有一批人敢于批评它。我们希望将来不再发生类似的悲剧。其实完全有可能再发生,像孙志刚的事,像“黑砖窑”事件。 凤凰卫视的窦文涛请我去做“锵锵三人行”节目。我说,文涛,不要以为你是非常有名的主持人,如果你陷入“黑砖窑”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办法与外面联系,你怎么办?你一定要想到,我们的一切努力,不是让个人怎么张扬,而是去消除那些可能让你的基本权利得不到保障的东西。 上访村历险记 问:去年,您是在上访村过的年,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去? 答: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春节期间还留在上访村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你想啊,中国的春节传统是团圆,他们连团圆都不愿意回去;而且春节期间信访部门不上班,他们告不了状也不回去,背后肯定有故事。 第二个原因是春节期间,警察也放假,这样好一些。 实际上,做所有的调查,你都必须穿过现象,深入内里。我去那里,不是看他们每天吃什么,怎么生活。人有很多伪装,上访的人有三种表现,看你是有关怀、有爱心的学生,他就向你诉苦;一看是官员,就跟你说他的问题,有什么冤枉,怎么解决;再看是一起上访的,就会问不同的问题。不同的语言,你只有变换不同的角色才知道。我化装成一个上访的人,得到的信息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们之间互相打电话说,某某某,你们怎么还不上来,怎么还不来告,这是动员。你和他在一起住,他有一个认同感。许多学者与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说,你去住一下就知道了。上访的人肯定有冤屈,但是制度会带来另外一种后果。那些人互相认同、互相依附,一个人可能不敢做的事情,大家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比如初一那天,他们打出口号,“给中央领导拜年去,给胡锦涛拜年去”,真的去拜年了。 问:您在上访村住有危险吗? 答:危险来自两方面。第一怕里边人员特别复杂,不是我们想象的只有上访人员;第二个怕公安抓人,我2月28号离开上访村的时候,不是被抓了吗? 我说,你们干什么? 他们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走路的,不行吗。 他们说,走路也不行,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去开会。 他们说,我就知道你是去冲击“两会”的。 他们要我拿身份证、工作证,我是去“卧底”的,哪里敢带?我说没有。我是社科院的教授,专门做研究的。 他说,教授,什么教授!天天在这里鬼混,过年都在这里,我们早就注意你了。 他们问我是什么地方人,我说湖南人,他们准备把我送到湖南办事处去遣返。 我说,不行,你们不能动我,我的确去开会,你们可以打电话问,我告诉你们电话。 他说,我不要你告诉。 他打114,先问社科院,然后问人事处。我们单位的人听说以后,都说我又被抓了,已经抓过几次了。(说到这里,于建嵘笑嘻嘻的,显得很顽皮。) 我们单位的处长很紧张,说,有这个人,有这个人,你们不能抓他。 警察说,他搞调查,穿得很破烂。 领导说,他平时也破破烂烂的。 我们单位都知道这个事,闹的很大,报纸都登了,海外媒体都登了。 问:您在岳村做调查的时候,好像也被抓过一次? 答:我关注岳村农民的维权抗争,到那里去调查。地方政府实际上是不允许的,他们查看了我们的身份证、工作证,给上面打报告,说有两个自称是社科院的人,在农村活动,是不稳定因素。他们还一直追查到北京,打电话给我们所,所里说的确有两个人在做调查。他们明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不敢抓,就是逼着我们离开。因为我写过一个很重要的内参,关于农民有组织的抗争,他们也知道不能对我们怎么样。 后来又一次去,住在地方宾馆里,地方上派人跟着,说是“保护”:你坐在什么地方,他就坐在你旁边;你和谁谈话,他也在旁边。这还是小事。我从来不吃地方政府的饭,他说你这么远来的,一定要请您吃饭。他们的宣传部长是女的,把我拉进去以后,县委书记坐在我旁边, 宣传部长说你跟我们书记照一个相吧,新闻媒体就在旁边。第二天报纸上就说,“县委书记与于博士亲切交谈”,凡是来找我谈话的人,每人送一份报纸。 我们那次在农民家里调查,完了之后准备离开。农村的路不宽,一辆小面包车追过来,前面堵一部车,后面堵一部车,查你的证。还有一个镇里的司机,没道理可讲的,像打你一样,推推搡搡,把你推到车里面,但你还不能说他打你。“坐在那里!”他对你一点都不客气。基层政权,我从来不认为他们是很恶的人,但是他为了利益、政绩、生存,不得不采取这种办法对付你。 问:最开始的时候,您搞调查有没有想到人身会受到威胁? 答:没有想到。当时想地方政府还比较好,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他们抓了我,我还是很镇定的,心想肯定会放我。但心里也有点恐惧,他们打你几下,把电脑砸了,也没有办法,天高皇帝远。 善意的批评 问:您调查的过程中,有没有碰上过农民的群体性事件? 答:凡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都赶过去了。我拍了很多录像。有一个维权农民,他站在山头把手一挥,下面几百人鸦雀无声,就像当年的农民运动。我们不希望再出现这种现象,但是一定要体会到农民的痛苦。我这么批评,还能在体制中呆下来,什么原因?我是善意的,我只是从一个国家民族的发展来考虑,绝对没有想塑造推翻政权的英雄。我不希望再出现这么一种英雄。 问:听说您的研究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 答:那只是一个方面。中央领导为什么重视,是因为你讲到点子上了。的确是闹事啊,现在每年8万多次,1993年是8千多次,十年翻了十倍啊。当年的群体性事件主要是基层政府乱收费,带来农民的抗争;这些年,土地问题又成了关键。最近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做了一个演讲,谈了更麻烦的问题——骚乱、泄愤。我做了这个演讲之后,有关部门做了一个摘录,说中国社科院于建嵘教授在美发表演讲,主要写我批评政府的管制能力。上面领导做批示,发到了社科院,书记让我马上回来,说上面又批评你在外面做坏事了。我来了,他拿那个摘录给我看。我看完以后说,你们看过我的演讲没有?他说还没看到。我说您看完了以后再说。看完了以后领导打电话给我,“小于啊,我们看完了。我们认为你是忧国忧民的好知识分子。你没错,他们摘错了。” 领导再不高兴,再恨你,事情还是这个事情。 问:当年,国家准备试行新的信访条例的时候,您的上书也遇到很大的压力吗? 答:当然是压力很大。我的脸皮厚,从小受那么多苦的人,什么苦不能受?过程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个调查报告,说一个信访条例有问题,必须要改革,中央主要领导人作了批示,国家信访局高兴的不得了,把我叫去开会,专门请我,说“你做了大好事啊”。他们开始搭班子要改革了。这是第一阶段,合作阶段,认同阶段。 第二阶段是关于方案的。我给中央领导写了第二个报告,他们说开一个论证会,这次就麻烦了:我认为要弱化信访功能,不要强化;信访局找了康晓光、杜钢建等人,他们坚决要强化信访功能。这哪是论证会,分明是批斗会,就我一个人唱反调。我说强化信访权力会为法制外的东西打开大门,我们要加强法制,通过法制来解决问题。不是要取消信访制度,而是信访不要去解决法律问题。也不要搞排名,一搞排名地方政府有压力,上访的人知道你的压力,就不停的斗争,最终不利于解决问题。 我提第二个观点,他们与我吵起来了。 我问杜钢建,你们到过上访村没有,他说没有。 我说你们看过上访信没有,他说没有。 我说你们开过上访论证会没有,他说没有。 我说都没有,那闭嘴!你们都没有还敢在这里说话! 我背起包就走了。论证会应该是双方的,我不同意你的方案,你应该找双方的论证人,结果你全部找批评我的人,这不是开批斗会吗?我不开了。 回来以后给中央写信,我说改革的方向错了。后来,条例还是通过了。 我和他们打赌说,科学家的意义在于预测一个制度输入到社会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我可以非常准确地告诉你,两年之后,信访问题不但不能解决,还会恶化,带来更多的问题。 有人说我一个人在对抗社会,我说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多人要求改变,是不是? 问:这么多人要求改变,他们声音的出口在哪里? 答:靠媒体。虽然中国的媒体受到一定的管制,但我们需要媒体放大声音,我一直认为媒体在将来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今年四月,我在法国考察他们的申诉专员制度:如果国家公权力侵犯了你的合法权益,你不服,可以到共和国专员那里去申诉,这个共和国专员就会去调查,对这个问题做一个结论。我对共和国专员说,做了结论又没有办法处置,有什么用呢?他说,我们有一个“核武器”。我虽然没有办法处置,但可以把调查报告在媒体上公布。比如,现在有人说商业部的某项政策侵犯了他的合法权益,我派专员去调查。调查完以后,我不能处理你,只是向你提意见,你要改,假如不改,我就公布报告。他说我们有这个“核武器”,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只要一公布,这个部门就完了。我们中国要往这个方面努力。 我在台湾调查的时候,从北到南,问台湾农民同样的问题:当地方政府官员把你家的房子拆掉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他不敢,他怎么敢拆我家的房子呢? 我说,就是拆了怎么办? 他说,到法院去告状。 我说,法官腐败了怎么办? 他说,法官怎么会腐败?这是我家的房子,他一定会判给我。 我说,法官真的腐败了怎么办? 他说,我到我们的议员那里去告他,到我们的媒体去告他。我的议员就会来调查,调查完之后向媒体公布,这个法官就完了。 我说,这个议员也腐败了怎么办? 他说,他不会,他要拉选票,他腐败了我明年不投他的票。 他马上就可以拿一个卡片打电话,他们的议员很快就会过来。 我得出一个结论,人家是明确了产权的。我们国家产权不确定,集体所有,谁都不知道是谁的,想卖就卖了,农民为什么闹,就是产权不明确。土地不是你的,谁都可以拆你房子。 第二个,有权威的、让民众信任的司法制度。出了问题有地方可以告,谁来监督司法机构呢,靠代议制度和媒体。这是一个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础。政治家要有雅量。掌握了国家政权,你对国家和民族有责任。我的责任是批评。知识分子最大的价值在什么地方?是公正地评价政府和政策,不是迎合。 从岳村到宋庄 问:您在安源煤矿研究了多长时间? 答:大概三、四年。 问:您下矿了吗? 答:下了。我下井之后特别的惊讶,你想象不到煤矿是怎么挖的。(他开始拿几本书在地上比划矿井里的结构)挖煤有一个架子,现在是铁架子,在采矿点不断的移,我们把这边挖了,架子移走,这边就垮下来了。我下矿的时候想,那是挖了一百年的煤矿,肯定都挖空了,其实不是,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空间。 第二个,还有一个不能想象的东西,人的确在里面爬着走,水深火热,为什么工人不能抬起头来?因为会撞头,我撞了几次,头昏眼花,迷迷糊糊的。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问题,里面全部是农民工。我书上写到“没落的贵族”,安源工人宁愿下岗在家打麻将也不愿意下井,下井太苦,井下全部是农民。他们认为,我是国营单位的工人,就是比你们农民强,你们只配下井。现在还有这种意识,所以就叫“没落的贵族”。 问:农村问题是调查岳村,工人问题是调查安源,为什么要选择那里? 答:我就想了解二十世纪革命运动是怎么发生的。我想结合现实和历史来看曾经发生的革命运动,共产党靠工农获得了政权,我当时想了解一下它在这种历史过程中是怎么发生的。 问: 您后来到北京,买了宋庄的房子,为什么定居宋庄? 答:我当时在社科院做博士后,带一帮人到宋庄去玩,原来宋庄没有这么大的规模。我碰见一个画家,四十多岁,他在西安开了一个很大的画廊、美术学校,两口子都是中央美院毕业的。我们去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住一个小房子,正在炒菜,穿的破破烂烂。我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说自己也有几千万的家当,但越来越感觉到闷,他的愿望是当画家、艺术家,就对老婆说,一生不能再这么过,必须离家出走。他老婆当然不同意,说,你想当画家,在家里也可以画啊。他说,不行,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以后,他背包在外面漂泊。我问他,为什么到宋庄来?他说,画画是画心,宋庄是中国的先锋艺术的前沿基地,我一走进宋庄就想象到红军带着八角帽,背着钢枪,要冲锋了。讲到这个地方,他泪流满面。我特别震撼:世界上还有这种人!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这种还有理想和关怀的人。我感动得直接就问还有没有房子卖。那个人要走了,房子要卖,破破烂烂一个房子,我说我买了。他说12.5万,他花1万多买的。我当天就买了,不在乎价格高低,不在乎房子多破烂。现在我的房子已经改建得很好。 问:听说您打算写一部关于宋庄的书。中国乡村城市化的进程,宋庄是典型吗? 答:不是的,它是我观察中国社会的一个点,将来可能是我研究的一个点,但是不一定能够代表中国。其实,我想做南北中国村庄文化的变化,从文化的角度去理解它。 我在宋庄已经住了4年,在那里不仅找到了精神上的共鸣,还观察到了很多特别的现象,促使我思考了很多问题。我在那里感受到北方院落文化与我之前生活的南方厅堂文化的差异,也感受到村庄城镇化和民主化的进程,还有对新农村建设的一些具体问题的思考。这里面有很多精彩的现象和故事,我在第三极做过一次讲座。 从岳村到宋庄,我的研究也在发生变化:从南方农村到北方农村,从政治到文化,从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到人类学的理念。
那天我接到通知,中央统战部要求我去学习。我当时背一个大包,穿一件烂棉衣,戴着破帽子,刚到一个路口,几部警车包围过来。
本图: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教授 于建嵘
于建嵘个头不高,头顶微秃,脸上总露出一种孩子般的狡黠和纯真。他身上有一股子野趣,跟他打交道,只会感觉到两个字——痛快!在一起的几个小时中,我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他讲故事非常生动,湖南口音浓重但有趣,表情丰富可爱,动作率真自然,时不时惹得我们大笑。
从“黑人”到教授
问:您为什么要研究农村问题?